随着竹板和梆子的声响，厚重的帷幕由舞台中央缓缓向两边展开。
烛影乐声中，郑屠身着一件灰色长褂出现在舞台，身体微躬朝台下作揖。
“今天台下来的有熟客也有些新面孔，但我想一定是喜欢听我们的书才聚集到这里！”
“哎～哎～哎，我说这位老板，你咋知道大伙就一定会喜欢呢？”有新来的观众打趣道。
“这位兄弟问得好，这全凭我们赖以生存的口碑，寥寥几个人前前后后忙活三个月才闯下的名声。”
“再一个说书就和开酒楼一样，重口难调，全凭大师傅的手艺，一招鲜并不能吃遍天，我们准备的每一本书都是精心给大伙儿挑选的。”
“杨家将从开书到现在有一月余，就在刚才故事已经全部给大家讲完，日间会有先生坐馆复说。”
“所以晚上的三个时辰说的都是新鲜刚出炉的故事，另外今晚还会有一个小玩意儿请大家免费耍耍。”
“这个时辰大多数客官都在家用吃过饭，但我看有的兄弟刚下工就来听书，为答谢大家的厚爱，社戏团今日免费赠送各位一份小点心，希望大家品尝的时候注意动静，不要影响到身旁的兄弟！”
最早一批来勾栏听过书的人，大都吃过郑屠家的点心，味道是不错，就是那比门票还贵的价格让不少人望而却步。
所以听到有免费的点心吃，台下的观众一下子就沸腾了。
郑屠拍拍手，片刻之后有妇人提着灯笼，穿梭在席间分发点心。
勾栏里汉子多，郑屠没有雇佣年轻的女子，而是请了两个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妇人，平日里顺带打扫勾栏内的卫生。
鲁达是头次来，没有吃过社戏团的点心，随手抓起便要往嘴里塞。
“哎，小兄弟你怎么直接就吃了！”邻桌有一老汉开口说道。
“老丈，这里面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么？”
“讲究倒没有！只是这点心略肥，下肚后，肠胃薄的难免会觉得腻的慌，你等着待会儿勾栏会有免费的茶水奉上，哎！就着茶水这么一撮，美滋滋的。”
“噢，洒家倒是孤陋寡闻了，还有免费的茶水！”
“这郑大官人可是财大气粗的很，不跟你说了，你看小老儿的茶水来了，我得先吃上一口，可是想的紧了！”
……
今晚的演出很成功，即使是鲁达一个不怎么听书的人，也被白娘子那份细腻的情义所打动。
就在众人为白素贞和许仙究竟能不能相遇，而捏一把汗的时候，故事在断桥会那一段暂停。
“欲知后事如何，且听下回分解！”金二浑厚的声音告示着今晚的说书到此为止。
随着醒木的重重落下，众人的心神才回到了小小的勾栏当中。
汴梁的瓦子勾栏鲁达也曾逛过，场地大小和格局布置远胜此处一筹，但他并不喜欢那里，觉得太喧嚣了。
他是一个闹腾的人，但内心深处却追求着一份平静。在渭州城里这座小小的勾栏内，他感觉到了一丝温暖，它编织着一份梦，一份众人都心之向往的梦。
当初选择从军也正是想守护这份美好，宦海生涯的不得志，身为一个低级军官，九品末级的小使臣，他又能改变些什么。
鲁达摸了摸左鬓处刺下的“威勇指挥”四个字，当时的刺痛犹记在心。当兵和罪犯一样，需要在脸上刺字，这让很多人觉得身份低贱。
如果不是因为出身和遭遇，他也想做一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老百姓。
连年的灾荒和战争，使城里的百姓少了一茬，军营里却多了一茬。
朝廷最近又招募了几批流民，人来人往的有时让鲁达觉得很恍惚，或许当兵才是唯一的活路吧。
……
往常第二场结束就要走掉好多人，毕竟勾栏的消费群体多是底层的百姓。
听会书放松下就好了，回去太晚怕会影响明日的营生。
或许是今晚的书有趣，大伙儿都觉得有些方兴未艾，所以离场的人并不是太多。
帷幕重新拉上，只听得里面哐哐当当的不知道在做什么，有妇人添上热茶，相熟的人聊着闲天，也不觉得无聊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梆子声、竹板声复又响起，观众也打起精神，眼睛盯着舞台，看看究竟会出现什么。
帷幕拉开后，舞台中央是一片漆黑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啊！”
就在众人疑惑不已的时候，舞台的一角被灯笼照亮，和周围的漆黑相比显得十分扎眼。
郑屠一身屠夫装束，手持着一把斩骨刀剁着肉。
“他这是把猪肉铺搬到了台上么！”
“我叫郑屠，往上数三代都是杀猪的，手上攒了些钱。总觉得日子过好了，就想再讨一房小妾，前几日在酒楼看上了一唱曲的小姑娘，等我这边剁好了肉就去探探她的口风。”
随即烛光熄灭，舞台又亮起一块，有一木板搭起的客栈，金家父女正皱着眉头交谈着什么。
……
演员的对话都是朴实的大白话，没有什么晦涩难懂的唱腔声调，观众的情绪随着烛光的切换和一句句对白被时刻牵引着。
舞台上，郑屠的横行霸道让台下的观众咬牙切齿，假契约、软禁一次次挑动着金家父女的底线，也挑动着观众内心的怒意和共鸣。
故事从一开始的欢声笑语再到紧紧逼迫的形式，终于有一路过的壮士，为民除害三拳打死了郑屠。
“好好好！要是让洒家碰到这样的事情，也要捶死这个恶霸！”鲁达忍不住站起身发出了一声喝彩。
台上的演员并没有受到台下观众的影响，壮士被官府抓获，县官感叹他的义举，只是判了一个错手杀人，流放千里。
金家父女也重获自由，感恩义士的壮举，随义士远下千里之地。
……
目送着人群的离去，从今天观众的反响来看，郑屠知道小品大有可为，在大宋这片土地一定可以爆发出旺盛的生命力。
“大官人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！”金二邀请郑屠一块出去吃夜宵。
“怎么不让厨娘做饭的？”
“大家都忙活了一天，就不麻烦厨娘了，再有今天不发了料钱嘛，孩子们嘴馋想要出去吃！”
“哦，你们喊上大娘子一块儿去吧！我还要等一个朋友，你帮我吩咐厨娘备些酒菜。”
“好咧！”
观众席还没有散尽，当中一人正是郑屠翘首以盼的。
“提辖大人慢走，我这有些酒菜，何不畅饮一番！”
“洒家正有此意，就不和你客气了！”
“郑屠求之不得！”
现在已经是政和二年九月初，按照原先的轨迹再有大半年的时期，林冲就要受到高俅的迫害，现在由于郑屠的乱入，这一切会不会发生改变或者提前都没有个定数。
郑屠很想拯救大兵林冲，但仅靠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很难救人，眼下合适的人也只有鲁达，原本也该是他，只不过这回郑屠想护得林冲阖家老小俱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