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陌在医院附近订了个酒店套房，晚上，她把谷烟赶去酒店睡觉，由他在医院守着。
见她还是不太想走，他摸摸她的头，“去吧，咱们兄妹俩轮流看守。”
昨天一晚上没睡，谷烟确实困，等着付云浅睡着之后才离开。
却是一晚上都没睡好，睡一会醒一会，睡也是半梦半醒，总之一直睡得不踏实。
次日便起了个大早，给付云浅和谷陌带早餐，然后换谷陌去酒店睡觉。
付云浅今天能够勉强多说几句话了，但是还是不能行动，只能靠在床头，看看电视。
即使是这样，她还要笑着，连眼睛里都带着笑，一字一顿跟谷烟说：“阿烟，妈妈饿了。”
这两天这人也没喊过一声疼，一句抱怨也没有，好像就是在家里一样，此时也像个小孩子一般讨吃的。
谷烟看一眼时间，快十二点了。
学着她的语气：“想吃什么呀？”
付云浅很听话，知道自己只能吃软和的食物：“我想吃面线糊可以吗？”
“当然可以，你在这看着电视等我一下，我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“不急，你先吃完再回来。”
医院食堂没有面线糊，谷烟打开手机地图搜索了一下，医院附近五百米有一家卖。
下了楼走到医院大门口，有人叫住了她。
“阿烟。”
她正在用导航定位要走哪一边，闻言抬起头，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陈怡。
他们怎么还没走？
谷烟快速看一眼她附近，没有其他人的身影，然后收回视线，跟着导航走另一个方向。
身后的人追上来，气息有些不匀：“阿烟，聊聊吧，就一次。”
不远处有个花坛，没什么人经过。
陈怡想找个店坐下来和她好好谈谈的，但看谷烟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，还是跟着她在花坛前站定。
谷烟低着头数花坛里的落叶，不看她，也不主动开口。
陈怡暗暗吸了一口气，一开口就有些哽咽：“阿烟，我知道你没办法原谅我，我也知道我是个罪人，就不应该奢求你的原谅，如果不是我，你的妈妈就不会变成这样，你要恨我打我骂我都可以……只是你爸爸，他是真的疼你爱你，只是不擅长表达，当年的事情他也是受害者，你不要怪他，是我，是我这个罪人逼迫他离婚然后娶我，所有的罪都在我，你就原谅你爸爸吧，他昨天回到酒店后一直不说话，就在那沙发上坐了一宿，不肯吃不肯喝，因为他在意你对他的看法啊！”
急迫之下说出口的话没有什么逻辑可言，只是一股脑地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。
所以原来说陈怡深爱谷昇是真的。
谷烟低着头没说话，以为她说完了转身就想走。
妈妈还等着她买面线糊呢。
“阿烟！”
陈怡见她要走一下慌了，抓住她的手臂，慢慢地已经泣不成声：“我对不起你，对不起阿陌，我毁了你们的家庭，所以我这些年一直活得很愧疚，我把你和阿陌当作我的亲生儿女看待，我是真的爱你们，也是真的想弥补我的亏欠……”
“你别这样阿烟，你可以打我骂我，至少我心里会好过一点。”
她是真的在哭，谷烟不想去分辨那哭泣里的真假情意，她用力地闭了闭眼，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臂。
“你最对不起的人，是我妈妈。”
“是是是！”陈怡连忙点头，“我最应该向你妈妈道歉！我这些年每天都在祈祷，希望你妈妈有一天能恢复健康……”
祈祷有用的话，付云浅现在就不会躺在医院里了。
不知想到什么，陈怡又说道：“阿烟，我们陈家已经付出代价了，我弟弟经营多年的公司已经因为苏式的打压破产倒闭了，我侄女也不能再当演员了，我也一辈子活在对你们的歉疚当中，你就消消气吧？不要和你爸爸……”
“没什么气可消，”谷烟打断她，“少拿我爸当挡箭牌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被原谅。”
冷厉的话语使陈怡呆愣在原地，流着泪愣愣地看着她。
谷烟拉下卫衣的衣领，露出胸前狰狞的疤痕。
“看到了吗？你侄女干的，她想让我死。”
她松开手，整理衣服，“你们陈家，第一次害我妈，第二次是我，每次都是置于死地。现在这样，已经是他们最轻的代价。”
做这些事情的时候，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得有个人来替他们祈求原谅？
谷陌告诉谷烟，陈怡是在谷昇离婚两年后才嫁进来的，当时的她天真的以为谷家那场火灾真的只是意外，谷昇和付云浅离婚也只是造化弄人，以为她是后来者，成功地走进谷昇的心里。
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家里人的安排。
破坏得来的幸福是她的，罪责也是她一个人的。
“你最该庆幸的，是我妈从未怪过你们。但我不会，我没法原谅你们，但也不会真的把你们怎么样，这已经是我最大的、最后的让步了。我只希望从今天开始，从现在开始，我和你们最好不要再相见，就算是迫不得已碰了面，你也不要再叫我阿烟，我跟你们，除了法律上那层关系，就不要再有什么瓜葛了。”
冷风吹过，谷烟戴上帽子把脖子缩进卫衣里，转身离开。
心软是付云浅的，她没有。
她的心已经一片死寂了。
若她现在只有十八岁，哪怕二十岁，在知道这一切之后，她会闹得天翻地覆，可能真的会对陈怡大打出手，不顾一切后果只为了讨一个公道。
可她不是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