付云浅后半夜醒来过一次,却是半睁着眼,吐不出一个字。
没多久又沉沉地睡过去。
可以说是半晕半睡。
陆白陪着谷烟在医院守了一晚上,让他去车里睡一会儿也不去。
早晨天刚亮,外婆就上医院来了。
“小白也在?”
医院里不能吃东西,外婆让他们俩去楼下医院食堂吃早餐。
谷烟实在没胃口,但又考虑到陆白,还是领着他下一楼去。
现在还很早,食堂基本上没什么人,食物也没有几样,包子都还在火上没蒸熟。
两人坐着等了半个小时,各式各样的早餐陆陆续续被放到桌上,人也渐渐多起来,陆白去买了两碗白粥,两个下粥小菜。
谷烟没动,陆白把勺子递给她:“吃一点,还要照看伯母。”
他说话一语中的,谷烟拿起勺子慢慢喝完了粥。
但是因为真的没什么食欲,喝完觉得胃有些胀。
走出食堂穿过马路,在住院部楼下的大厅外,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。
“哥……”
看到亲人,谷烟的情绪一下软下来,往前走两步想到他面前。
声音都不知不觉变了调:“妈妈她……”
话没说完,谷陌的身后走过来两个人。
谷昇和陈怡。
谷烟脚步一顿,停在原地。
积压了许久的郁结,窜进胸腔。
“你们来干什么?”
眉头紧皱,谷烟语气生硬。
谷陌上前来,温和道;“外婆说妈妈受伤了,我们很担心她,过来看看。”
担心?
“不需要。”谷烟没法克制自己,“哥,你让他们走,让他们走啊。”
谷烟甚至不愿意去看那两个人,把脸扭向一边,不断推谷陌。
“阿烟,你冷静一点。”
谷陌握住她的手臂,试图让她不要那么冲动。
“冷静?”谷烟咬着牙痛苦地闭上眼睛,“哥,我没法冷静,我就是不想看到他们,这辈子都不想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谷昇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,怒气上来,刚要走过来质问时,却被陈怡拦住。
她微笑着用一贯温柔的语气对谷烟说:“阿烟,我和你爸爸就是过来看看你妈妈,了解一下情况就走一一”
“我说不需要你听不懂吗!”
谷烟突然明白当时的时妍了,所有的悲痛、怨恨和不幸在心底里缠绕了这么久,爆发往往只是一瞬间。
一个多月了,她躲了一个多月,强迫自己努力去消化那些事情,强迫自己不要去想,以为待在付云浅身边就会好。
可是她受伤了,她又一次差点把她抛下了。
她本来不该过这样的人生的,如果没有陈怡,她应该健健康康在谷家大院,继续做那个人人羡慕的谷太太。
可是现在一想,谷太太这个身份根本配不上她。
“你有脸在这里跟我假慈悲吗!”
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呐喊。
谷昇气得脸都黑了,“你怎么跟你陈姨说话的!”
他气冲冲走上来,手指着谷烟,却是没下手,被谷陌和陈怡及时拉住。
谷烟抬头死死盯着他,“你以为你就值得被原谅吗?如果不是你的懦弱和无能,我妈她会有今天吗!”
她伸手指向他们,愤怒得指尖都在发抖,“你!还有你!你们才是始作俑者,你们的自私毁了我妈,你们凭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惺惺作态?她瘫痪的双腿、摔断的肋骨、受过的那些伤害你们谁能来代替她承担?你们不能,你们只是假装关心以此慰藉自己的那一点良心,其实你们才是恶人,自己都骗自己很无辜的恶人!”
医院里来往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。
谷昇和陈怡都僵在了原地。
谷陌轻轻揽过谷烟的肩,低声宽慰:“没事了阿烟,没事了。”
谷烟胡乱抹一把不听话的眼泪,挣脱他的手臂,他的安慰反而令她不可置信:“哥,你都知道的对不对?你一直都知道?”
所以她当初无缘无故从他的婚礼上离开,不作一句解释就不去RH上班,跑来云来村待了这么久,完全失去联系,他都没有问过缘由,就是因为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当年的事情。
谷陌沉默地望着她,没有回答。
默认。
崩溃。
“原来你也在骗我啊哥哥,你是我的亲哥哥啊,我们俩都是妈妈亲生的孩子啊,为什么……”谷烟想不明白,“为什么连你也骗我,妈妈现在在病床上昏迷不醒,都是他们害的啊,为什么你还要让他们来?”
全世界都在骗她。
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事情,所有人都选择瞒她。
让她像个傻子一样,拔掉身上所有的刺,一步步退让,退到悬崖绝壁。
跌入谷底,看不见光。
嘴里直冒清口水,一阵反胃。
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们,不想再多说一句话。
谷烟脚步慌乱,转向后去找陆白的身影。
幸好,他还在。
陆白上前来将她护在身后,“你们走吧,就不要上去打扰伯母和婆婆了。”
然后拽着谷烟的衣袖走进去。
谷烟抑制不住在卫生间里吐起来,昨天晚上没吃晚饭,胃里只有刚喝的那碗粥,一下子全吐出来,还是没有止住作呕。
好不容易好一点,谷烟在楼道间坐了很久,陆白在一旁默默守候。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,糖纸剥开一半送到她嘴边。
谷烟抱着膝盖,张嘴吃下去。
嚼两下甜味就在口腔里散开,谷烟咽一下口水,双目空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