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了方家的院子，已是夜半，方家院子已经静的没了人声，四人也不好打扰，收拾了东西，出门寻了客栈。
景铄一连几天没睡好，又在孟婆那吓得不轻，已经困得如同行尸走肉。到了客栈好不容易躺在了床上，却满脑子都是问号，死活也睡不着。他干脆躺在被窝里扒拉着眼皮，问一旁还在收拾阳夏。
“喂，阳夏，你们，为何都认识孟婆？松头儿我还知道，他就是试炼场杀了所有人厮杀出来的，孟婆认识不稀奇，那你们呢？你们为何也都和孟婆很熟的样子？”景铄自从回来了就对松歙改口，叫了松头儿，宋婕瞪了一眼没管他，松歙也只是摇着扇子笑，随他而去，他就一直这么叫着了。
“头儿以前带我去交过人，怕你吓着，没让你去。”阳夏简单解释。
“哦。”景铄翻了个身。“那，头儿呢？她和孟婆的关系，看着可不一般。”
“据说头儿是从孟婆手底下筛出来，特批的灵魂捕头。”阳夏把擦脸的帕子洗干净凉好，也吹了灯，去景铄对面的床上躺好，拉上被子，继续说。“据说，头儿挨过了孟婆手下最厉害那个鬼差的抽魂鞭，浑身带着血，只剩一双眼睛还亮着。鬼差没辙了才把她送到孟婆那儿，孟婆肩上那朵曼珠沙华，好像还是头儿的杰作。”
“头儿？”景铄打了个哈切，但还是继续追问着。
“嗯，据说是她咬得。”
“头儿，威武啊！”
景铄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，没一会就想起了均匀的呼噜。阳夏也是累了，听着景铄的呼噜也逐渐进入了梦乡。
倒是松歙，不知从哪变出一盒点心，放在了宋婕门口。敲了敲门，却没等宋婕开门就回了自己的卧房。
若是景铄没睡，定能看出来，这是他今天才跟松歙说的，这条街最好吃的糕点。
生而为人，已是不易。活着要抗得过生老病死、爱别离、怨憎会、求不得和五阴炽盛，死后本该长眠，却偏偏有人死后也不得安宁。
“早呀，头儿！松头儿给买了华富斋的点心，可好吃了！来一块啊！”景铄没心没肺，昨天折腾的蔫头耷脑的，睡了一宿也还是生龙活虎。
宋婕看了一眼景铄手里的点心，又瞅了瞅松歙，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。
他倒是会做人情，昨天让小二给送了回去，今天就又顺手送了景铄。
“干活！”宋婕吩咐了一身，转身就走。后面景铄撅着嘴，嘴里恋恋不舍叼着半块酥饼。
不敢怒，更不敢言。
景铄被派去方家打听那具无名男尸，方家人说觉得太过晦气，连夜给置办了上等的寿材，如今已经下葬。再问地址，却是城外乱葬岗。
四人匆匆赶到的时候，只见千冢孤坟，万具枯骨。原来人间有这么多人，死也未能得其所。
新坟的土总是有些不同的，四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可怜人，方家人还算讲良心，规规矩矩给挖了新墓，因为不知道他姓名，只草草立了块无字的碑。坟堆的不高，埋得也不算太深。景铄和阳夏拉开膀子，“呸呸”朝掌心吐了两口唾沫，挥舞铁锨，三下五除二就挖到了那口薄木棺材。
“开开吧。”宋婕吩咐了一声，两人把铁锨撬在了棺木盖上，没费什么力气就起出了四根顶馆的长钉。再用铁锨一定，棺木的盖子就滑到了一旁。
恶臭味扑面而来。
尸体也还是老样子，除了腐败的更加厉害，又被蛆虫多咬了几个小洞，别的看不出端倪。
景铄捂着鼻子躲得远远地，他本来就没吃饱早饭，不太高兴。又被臭味一熏，怨声载道：“这可怎么查，茫茫人海，还没脸。”
“你问过方家尸体是从哪儿买的了吗？”阳夏帮他转移话题。
“当然问了！”景铄和骄傲似的挺了挺腰杆。“我问的可明白了，方家的小厮说这是从找了村子里一个流浪汉，从乱葬岗里扒回去的。那流浪汉本来不愿意干，方家塞了不少银子呢。”
“那流浪汉呢，我也找过了。他说死者为大，就算是乱葬岗里，也都是卷上草席，浅浅埋了的，都怕被野狗豺狼叼了去。唯独这个人，就这么曝尸荒野，身上又全是伤，给他也吓了一跳。”景铄沉吟了一下，像是想起了什么。“他说，他发现这人的时候，这人的脸已经被划烂了，但是尸体还软着，像是……刚死不久。”
“阳夏，去查谭川近一月有没有人走失！刚死了人家里也要查清楚，尤其是穷人家！”
宋婕吩咐的当机立断，阳夏只应了一身，转眼就没了踪影。
松歙检查着尸体，一直没有说话。宋婕挑了挑眉，有意刁难他。
“松先生，您不是号称找到尸体，自由办法查清身份吗？怎么如今，一点动静也没有？”
松歙拿帕子擦了擦手，转身看向宋婕。眼神不躲不避，回手从腰间取出了他平时拿着那把折扇。
“还得劳烦宋姑娘。”他拱手行礼，行动间蜂腰笔直，宋婕竟看出了几分风流。“我探查他身份的确不难，只是……得劳烦宋姑娘，护我周全。”
松歙说他的灵力和别的灵魂捕快都不相同，他的灵力是能沟通万物的情感，或是探查那些寄托在这些物件上的情感。他管这个能力叫探灵。只是他查探的时候需要关闭自身的情感，如若对方情绪波动太大，他甚至也会被卷入他人的情绪浪潮，无法自拔。
“不到万不得已，在下也不愿用探灵的法子，如今松歙的身家性命，暂且托付给宋姑娘了！”
景铄在边上翻了个白眼，当他是透明的嘛？
松歙的折扇在掌心转了个花，蓦的向上抛起。他十指翻动，迅速结成个宋婕看不懂的印，灵力缓缓流淌到掌心，又一缕缕攀上指尖，在指尖聚集成冰蓝色的一团。“啪”的一声他又稳稳接住折扇，梅鹿骨的扇子已经被他握的发亮，一层层展开，湛蓝的灵力变成了夺目的光，从扇面里也一层一层的绽放出来。
宋婕平时很少关注他的扇子，只觉得他故作风流，学人家拿把扇子耍帅。但现在只觉得那光亮得耀眼。扇面逐渐透明，灵光流转，上面一幅幅人像悬于纸上，或哭或笑，有人隐于竹林，也有人伏在路旁。人间百态，扇里痴狂。
松歙的脸迎着蓝色的光，只留给宋婕一个侧脸。下巴的棱角微微扬起，像是努力伸向天空的枝丫。松歙的睫毛很长，在蓝色的光芒下微微抖动，缓缓合起。宋婕看见松歙的薄唇突然抿成了一条直线，微微颤动。
痛、怨、苦、涩一时间千万种情绪涌向松歙，人间何只八苦，人间的苦，何止千千万。
松歙想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眉间，尽量不要表现的太过明显。但是下一秒，他已经没了自己的情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