畅快，从楚老二被征壮丁后，楚老娘觉得自己从未有哪一刻，如同现在这般畅快过。
天公不作美，数月不下雨，空气干燥，六月上午的阳光晒的人脸皮微烫。
石子路面坑坑洼洼，颠的人脑仁儿疼。
路上的灰尘迎面而来，呼吸都得小心翼翼，生怕稍微用力一些，就吸进一大口空气。
饶是如此，楚老娘依旧高兴，恨不得唱支小曲儿助助兴。
这两年，楚老娘手里几乎没有存下钱来过，小娃娃没有摄入足够的食物，营养不够，容易生病，加上几张嘴要吃饭，从来都是拆东墙补西墙。
谁知道，到了灾荒年间，她不仅还完了债，还即将成为手里有大量余粮的人。
骡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镇上。
以往行路熙熙攘攘的镇上，人清减了不少。
但来往依旧能看到不少人，多数是着短褂打补丁的百姓。
路边的店铺关了半数有余，绫罗绸缎没有，多数都是卖粮食的商家。
只是不管来往百姓，还是路边商家，一个个面上都带着愁容。
“咋就又涨价了，前天不还13文么，我好不容易跟我兄弟借的钱，你看看这，一升都买不起了，店家行行好，您就给我算便宜些吧，我肯定不让你们东家知道。”
“你可别为难我，现在这年景，找个活儿不容易，我一家十几口都张着嘴，指望着我这活儿吃饭。要是被东家发现，我丢了饭碗，能指望谁行行好？”
满仓粮铺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，门口一中年男子与店小二拉扯着，骡车停到粮铺门口时。
粮铺最少一升一升的卖，那店小二看他可怜，虽然没有少收钱，但也给足了13文的量。剩余两文，店小二打算傍晚回去的时候，给家里也带一斤多陈米给媳妇儿孩子补补身子。
届时就算被发现，掌柜的想必也不会说什么。
中年男子将不足一升的陈米塞进衣服里紧紧抱着离开。
看到骡车，目中既羡慕又难过。
有骡车的人家，不管混的再差，也不会有他现在差吧。
想到自己连让家里吃口好的都那么难，中年男子伸手就给了自己几耳刮子。
满仓粮铺是镇上最大的粮铺，楚老娘上次来买粮食，已经是月前，听说有的粮铺，已经出现以次充好的现象。
只满仓粮铺，将粮食分门别类，好粮食就是好粮食，差的粮食，便按照次价出售。
灾荒前，新米7文一升，黑面3文。
现如今，新米涨到19文，陈米都要15文。
黑面还算好，黑面耐旱，产量不像米面减少过半，只要7文。
方才那中年男子，家中有刚给他生下孙子的儿媳，没有好东西吃，不下奶，只能给孩子弄点米汤喝。
新米买不起，就买陈米，借了许久，才借到那点钱，陈米却从13文涨到了15文。
楚老娘买了黑面和新米各一石，白面、陈米各半石。
花去四两并一个银币。
几乎将楚老娘身上的钱掏个精光。
届时把老楚家欠老孙家的钱，折算成米面让几个大外甥带走。
这些粮食在平日里不算很多，在这时候却格外惹眼，几乎是粮食刚搬上骡车，街上数十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就扎在了那些米面上。
而后看向米面的主人——一个瘦弱的，风稍大一些，就仿佛能吹跑的乡下老太婆。
其中几道身影，立刻呼吸一促，上前两步。
下一瞬，看到乡下老太婆身后跟着四个虎背熊腰，背上背着弓箭或长刀的黑面煞神，顿时菊花一紧，匆忙低下头。
殊不知，那四个黑面‘煞神’，此刻比这些人还要紧张。
稳住，出门前娘说了，他们孙家的娃儿一个比一个憨，陪姨母去买粮食，一定不能看到粮食就傻乐。
要生气！
如果实在气不起来，就想象他们的粮食要是被外面的人抢走，家里人只能挖观音土吃……
硬了。
拳头硬了。
顿时，脸拉的老长，常年见血的年轻猎户们一身气势更加骇人。
楚老娘回头看了一眼，心算是彻底落定。
还好，这几个憨外甥没掉链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