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大两小显然已经饿坏了，在没有味精的时代，这简单的面条在李正庭看来显得十分清淡了，但是他们还是吃的津津有味，甚至十分的陶醉。
一大碗面条很快便见了底，等到连碗里的面汤都舔舐干净之后，几人才意犹未尽地把碗放了下来。
“近几日我看街道之上乞食之人尤其多，是发生什么灾患了吗？”
这不是第一批来客栈乞讨的百姓，近几日来，有不少衣着破旧，面黄肌肉的百姓上门讨饭吃，不同于后世膀大腰圆、衣着光鲜的专业乞丐，这些讨饭的百姓真的就是想讨要人家的一些剩饭剩菜用来充饥，就这样往往一天也讨不到一口饭吃，徒得来一身的疲惫。
“哎，这不是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日，家中还有几斤种子粮，那是万万不能动的，若是吃了这种子粮，到了开春的时候便无种可种，恐怕便要卖儿卖女，换取种子了。可不吃这种子粮，恐怕我们老少三人真的要活生生的饿死了。”
老妇说起自己的苦难之时倒显得尤为平静，甚至有些麻木，仿佛叙说的是别人的苦难，看着两个孩子吃饱之后露出满脸的笑容，满是皱纹的眼角也笑得舒展开来。
李正庭听的不是滋味，继续问道：“敢问你们家中是否还有其他人？看你的岁数，恐怕不是他们的娘亲吧！”
老妇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我只有一个儿子，几年之前去参军便没了声息，他们的娘亲在家中守了几年之后也随人跑了，只剩下我们老幼三人。”
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，老妇站起身来，向四周环望了一下，说道：“有水吗？我把这些碗筷洗干净了再走吧！”
李正庭怔怔地说道：“大娘不用了，我们有伙计，待打烊之后一并清洗了便是。”
看着两个孩子也乖巧地站起身来，李正庭问道：“能告诉我这两个孩子的名字吗？”
老妇微笑地摸了摸其中一个的脑袋，说道：“这是姐姐，名为张思妍，这是弟弟，名为张春良。还不再谢过恩公。”
“谢谢恩公！”
“谢过恩公！”
这两名孩子也就六七岁，说话还奶声奶气地，却让人心疼的懂事，李正庭蹲下身来，捏了捏两人的小脸，倒是把姐姐逗得满脸通红。
“阿亮，去取几斤干粮，给她们装上！”
高声吩咐下去，李正庭将几人送到了客栈门口，冲着她们说道：“世道艰难，若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，便可以过来找我，我姓李，名正庭。”
说完，接过孔宏亮递过来的一个布兜，塞到了老妇的手里。
老妇心地善良，觉得已经吃了李正庭一顿，再拿他这么多的干粮，心中过意不去，可是她带着两个孩子出来乞讨了几天，几乎未曾吃过一顿饱饭，若是有这些干粮，这些时日应该不至于被饿死，想到这里，想要交还给李正庭的袋子反而捏得更紧了。
带着两姐弟转过身来，老妇退后了几步，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，当当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，身后的两个孩子也有样学样，跪了下来，向着李正庭磕起头来。
李正庭赶紧侧身让过，将老妇扶了起来，说道：“大娘，你这是做什么，都是乡里乡亲的，互相接济是应该的，莫要折煞了在下。”
“恩公，你是好人，一定会平平安安，长命百岁的。”
过了一会儿，老妇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千恩万谢地走了，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没有路灯的黑暗之中，也不知她们要去往何处，几时才能到家。
站在客栈的门口，李正庭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片惆怅，干脆没有回屋，直接在门外的台阶之上坐了下来。此时客栈之中的食客已然散了大半，只剩下寥寥几个还在面红耳赤地喝着酒，马聆凤歇息下来，也来到了客栈之外，将油渍的围裙挂起，挨着李正庭坐了下来。
“可怜她们了？”
虽然全程并未露面，可是马聆凤还是看到了李正庭与三人一起吃饭的情景，让孔宏亮从后厨取了一袋干粮自然也需要向马聆凤说明，所以看到李正庭此时怅然地神情，马聆凤自然能体会到他的心中所想。
看到李正庭缓缓地点了点头，马聆凤继续说道：“今年已经是不错的年景了，没有大灾大疫，到现在也没听说谁家真的饿死人，只是听说去年的收成不好，恐怕日后出来乞讨的人会更多。”
李正庭叹了一口气，抬头望向了夜空之中的繁星：“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，圣人不仁，以百姓为刍狗。可是每一个百姓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，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。刚刚的那个大娘过的这么难，她心中没有悲伤吗？她只是不能悲伤，她是家中两个孩子最后的支柱，再苦再难，她也要咬牙硬撑下去，否则两个孩子便是流落街头，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。你我幸运，在此时不虞温饱，若是能力所能及，便尽可能地帮一帮其他苦难之中的人。”
马聆凤温顺地点了点头，侧身靠在了李正庭的肩膀上，仰头看着满天繁星，心中同样感慨万千。若不是遇到了李正庭，若不是对他敞开心扉，自己此时应该还是在守着自家的小饭馆在艰难度日，心中对此时的生活更加感激起来，伸出一只手，将李正庭的胳膊紧紧地搂在了怀中。
果然，短短几日，街道之上游荡乞讨的人越来越多，这只是在牛家庄，估计在县城之中乞讨的人会更多。
“此处若是变成6，也许会更加的圆融。”
“这样轻易地改变词牌的唱法，真的好吗？毕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……”
客栈的大堂之中，苏青栀与涌和道人凑在一起，正在研习李正庭提供给她们的乐谱，时不时还拿出自己的乐器试着演奏一番。
涌和道人，不对，在接掌谷虚道观之后，他的道号便改称涌和子了，对音乐一道尤其热衷，平日里对道观之中的庶务管理的不多，反倒是经常亲自跑到李正庭的客栈，向李正庭请教音律的相关问题。
李正庭充其量只有初中生的音乐水平，哪里够格与涌和子讨论这些问题，三句两句怕不是就会露了馅，好在苏青栀也是一个乐痴，两人水平相仿，又都受了李正庭新音乐知识的启蒙，倒是把客栈当作了一个据点，隔三岔五便到这里来，研习音律，互相学习。
上午客栈的生意冷清，李正庭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，向着苏青栀问道：“县城之中也有这么多沿街乞讨之人吗？”
“是啊，现在县城之中有许多拖家带口沿街乞讨的流民，各条街道都乱哄哄的，叔父也头疼不已。”
听到李正庭问话，苏青栀将心爱的空灵鼓收了起来，继续正色回答道：“叔父说，今年的流民比往年的还要多，若是不加以处理，恐怕会酝酿骚乱呢。”
李正庭从现代穿越而来，对这种大规模的饥荒并没有什么概念，心中疑惑不已：“官府此时不出手相助吗？若是真的饿死了许多人，恐怕苏县令也难辞其咎吧！”
此时一旁的涌和子摇了摇头，解释道：“李师兄恐怕有所不知，长水县本就不富裕，这种年景之下，即便是官府的粮仓之中，恐怕也拿不出多少余粮，此时能指望的，也就是县城之中那些大的地主与富商，他们家底丰厚，家中余粮充足，只能依靠他们开仓放粮，救济百姓了。”
“指望他们，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！”
在附近走来走去准备午餐的马聆凤路过之时听到几人的讨论，一脸不屑地愤愤出声，“这些大户全部都为富不仁！表面上仁义道德，在自家大门口支起一口大铁锅，开仓放粮，实际上领取粥饭之人全部都要登记在册，喝一碗粥，来年便要还半斗！这一碗粥之中还是清汤寡水没有几粒米，勉强能支撑人饿不死罢了！”
看着马聆凤气愤的表情，想必在这些富商身上也吃过不小的亏。李正庭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，匪夷所思之余脑海之中浮现了那个老妇和一对姐弟，对穷苦老百姓的怜悯之心更盛了几分。
涌和子虽然年纪不大，但是对这些事倒是了解的十分通透，接过马聆凤的话头继续说道：“若不去喝这煮好了的粥，便要吃自己留作种子的余粮，开春之时仍然没有可供播种的种子，还是需要向这些大户借高利贷购买种子，利息比这些粥饭只高不低！”
一文钱难倒英雄，穷苦百姓在这青黄不接之际，每日为了一口充饥的饭菜愁苦，看到客栈门口又路过了一对瘦骨嶙峋的母子，李正庭心中一横，猛然站起身来，豪气干云地说道：“既然这些大户为富不仁，那我便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，马聆凤，想办法去门口支一口大锅！我们也开仓放粮，向百姓施粥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