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仲安一听这些人竟然要去抓他的小娘子，脱口而出道：“别！谁敢！”
而他的这句话，直接将百姓们对邹氏的议论声又转移到了他的身上。
“看这官架子大的”
“可不是，他那邹小娘敢这么胆大妄为，还不是因为他宠妾灭妻造成的”
“这种人还当什么三品大官”
……
沈家大门后，沈若凝一直在听着外面的动静，看现在时机成熟，她推开门走了出去。
底下的百姓还都不认识沈若凝，一时不确定这是谁。
沈仲安一看到沈若凝，就知道准没好事，于是厉声道：“回去！你一个未嫁女子来这种人多之地干嘛”
沈若凝却是径直走到了沈仲安跟前。
“噗通——”
跪在了沈仲安脚下，眼角瞬间就涌上了泪水，抽噎着道：“爹爹，我知道我从小长在乡下，从未侍奉过爹爹与邹小娘，便也不指望你们真能待我如亲生女儿”
众人反应过来，这就是沈家的嫡小姐沈若凝。
众人：“沈小姐才十六岁，怎么有能力侍奉他们，明明是沈仲安从来没有尽过养育之责”
沈若凝继续：“可是爹爹，我如今只是想过个普通女子简简单单的日子而已，从未向你们讨要过什么，我不要银钱，不要丫鬟”
众人：“他们沈家也太苛待沈小姐了，好歹也是沈家血脉，竟然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，那身上的衣服还没我这料子好呢”
沈若凝的泪开始决堤而出，话音悲戚：“可我就连这点请求都是奢望，邹小娘处心积虑的想要玷污我的清白，毁了我的一辈子”
众人又反应过来：“对啊！邹氏一开始想要谋害的人，是沈家大小姐！真是心思狠毒啊，人家只是想简简单单活下去都不行，沈小姐太可怜了，邹氏无耻！”
沈若凝：“昨日这事发生后，父亲觉得是我设计的这一切，如今真相大白，求父亲相信我这一次”
众人：“沈仲安是没长脑子还是没心肝啊！居然这么诋毁他亲生女儿！不配为人！”
沈若凝接着情绪递进，一把扯住了沈仲安的衣角，极力恳求：“父亲您就相信我吧！若凝不想跪祠堂了，里面又湿又冷，若凝害怕”
这时，人群鼎沸更甚。
“沈仲安你他娘的还是人吗！让这一个小姑娘罚跪祠堂！她还一点错都没有！你简直眼瞎，不对，是心狠！”
“你不仅不配为官，也不配当父亲，不配当一家之主！”
沈仲安听着底下众人对自己歇斯底里的谴责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他现在已经明白了，许文清之事，的确是他那温柔贤淑的邹娘子所为，仿佛有根刺狠狠扎在了他的心口，他想不明白，邹氏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的。
他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下来，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对邹氏是什么态度。
邹氏确实有错，可他们毕竟相处了二十多年，二十多年的生活，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件事，就让他对邹氏失去感情。
说到底，他还是爱邹氏的，他甚至在想，如果此事没有闹得这么大，没有人尽皆知，他肯定也会替邹氏隐藏好一切，哪怕明知邹氏有错若凝无辜，他也会为了邹氏毫不犹豫地推到沈若凝头上。
想到这儿，他看向沈若凝，他为什么对这个女儿如此不疼爱呢？
他想起沈若凝几天前刚回来时，身上衣服都有些破烂，带着污泥，还有些蓬头垢面，完全配不上他沈家嫡小姐的样子，他当时内心甚至有些看不起沈若凝。
而沈若凝这几天的表现，说话唯唯诺诺，做事蹑手蹑脚，走着路都有些弓着腰，体态难看至极，就连正眼看他一眼都不敢，这些令他更加鄙夷这个女儿，觉得她简直是在给沈家丢人。
可他现在一想，沈若凝为何会变成这样？
沈仲安回想起来，沈若凝是在他调任陇西时出生的，当时陇西一带草寇颇多，且这些草寇专门打劫朝廷官员与地方商户，不会劫掠平民百姓。
他调任路上，五天内就遇到了三伙草寇。
李婉茹当时害怕，怕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就这样丢了性命，与沈仲安商量后，便将沈若凝托付给了一对过路夫妻，当时沈若凝才出生不足两个月。
现在一想，沈若凝从小在乡下吃苦，不都是因为他当时无能，保护不了这个女儿吗？
乡下那种地方，怎么可能养出来个金枝玉叶的姑娘呢？
而沈若凝到了沈府，本就人生地不熟，邹氏连个丫鬟都没拨给她，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人不是在看她的笑话，这样的环境，让她如何大大方方抬得起头呢？
思及此，沈仲安内心冒出来些愧疚，对沈若凝的愧疚。
他暗暗叹了口气，他确实不是个合格的父亲，至少对沈若凝不是。
他的眼神里带了些怜悯与自责，对着地上的沈若凝道：“若凝，是爹爹冤枉你了，快起来吧”
沈若凝看到了他眼里的神情，听着他这从未对自己如此温柔的语气，却丝毫没有动容，反倒更加觉得沈仲安可笑。
世上可没有多少后悔药，自己造的孽，总归都得还，她还没想就此收手呢。
沈若凝没起身，眼睛里又充斥了些害怕，怯懦道：“那爹爹以后不会再打我了吗？若凝以后好好听话，求爹爹别再打我了”
这时，百姓们顺着沈若凝的话，才将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沈若凝右边脸上，那里落着个红紫的掌印。
底下的百姓简直愤怒极了。
“沈仲安你还是人吗？对女儿下手这么重？”
“你还有一点人情吗？”
大概物极必反，沈仲安现在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了。
他知道若凝这是在故意给他抹黑，故意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无耻，可他居然一点也气不起来了，因为沈若凝说的都是实话，祠堂是他让她跪的，巴掌是他给她打的，他都无法抵赖。
沈仲安只是心想，若凝这是对他失望透顶了。
没关系，他知道自己错了，他以后改，把所有亏欠都慢慢偿还给她。
沈仲安知道今日之事闹大了，邹氏已然保不住，吩咐身旁小厮道：“将邹小娘带出来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