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被挂断了。
傅医生没有回答，但沉默其实往往也是一种回答。
姜柠笙攥紧了手机，关节处因为太用力而捏得发白，她转过头来问：“书瑶，你刚刚说的，关于简南月的传闻，是什么？”
路书瑶听完傅医生对姜柠笙说的那番话后，脸色也不太好看，她颤巍巍地拿着手机，把她朋友发过来的信息，一字一句地转述给了姜柠笙听：
“我朋友的妹妹说，简南月原本是她们那一届里最有实力的练习生，她很爱跳舞，从小就练的跳舞，而且拿了无数的奖，原本在去年有个选秀节目邀请她去参加，她还意气风发地说自己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出道…
“可是…”路书瑶的喉咙似乎被人攥紧了，发出来的声音又急促又尖锐，“可是在节目开播之际，她忽然和经纪公司解约了，当时所有练习生都觉得不可思议，简南月也没有说明理由，甚至她都没有露面，就彻底和所有人断了联系…
“不过在一次聚会里，她以前的好友好像喝大了说漏了嘴…”路书瑶顿了顿，“她说，简南月当时之所以仓促离开，是因为她出了一场车祸…
“而那场车祸，就发生在一年前的那个台风夜…”
无数的信息涌入姜柠笙的脑内，她的五脏六腑痛苦得搅在了一起，她逼迫着自己冷静，然后把那些蛛丝般的线索全都串联在了一起。
那天拼命掩饰自己右腿有问题的简南月、简南月一年前解约的原因、一年前的那场车祸、在一年前就认识并且照顾简南月的顾茗…
那场车祸里，似乎不是只有自己一个受害人。
得出答案的姜柠笙浑身发冷，倒在地上干呕了好几下才缓过来。
她挣扎着要往外走，却被路书瑶给拉住了。
“老板，你要去哪里？”路书瑶急得语无伦次，“老板，你听我说，我刚刚说的也不过是一个未经证实的传闻，这些肯定只是一连串的巧合，你想，要是，要是那场车祸里不止你一个人受伤，那我们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啊对不对？”
“除非有人有通天的本领，把事情的真相全部给…”
说到这里，路书瑶闭上了嘴，她神情恍惚地想到，顾茗他还真有这个本事。
姜柠笙用力地扶着桌子，好让自己能够保持站立的姿势，但也许是这份真相实在来得太重，无法承受的姜柠笙还是“咚”地一下重重摔倒在地，她的膝盖立刻泛红，有了淤青。
路书瑶伸手去捞姜柠笙，但她的力气本身也不大，捞了半天也没有把她捞起来，最后还是姜柠笙自己强撑着爬了起来。
“书瑶，开车，快开车带我去见顾茗，我要问清楚，我要问清楚一年前的那场车祸，究竟发生了什么！”
“可是老板…”
路书瑶担心现在情绪失控的姜柠笙万一真的见到了顾茗，不但问不出一个结果来，反而会闹得两头都难堪。
但她已经拦不住姜柠笙了，姜柠笙早已像失了魂的行尸走肉，胡乱地套了一件外套后，就踉跄着到了门边。
她打开门，却又愣在了原地。
路书瑶连忙上前想拖住姜柠笙，却猛然发现了门后面站着的顾茗。
顾茗目光冷峻地看着路书瑶，说出来的话却极具礼节：“路助理，麻烦你出去一下，我和姜小姐有话要说。”
路书瑶很想拒绝，但顾茗就是有那种让你不知不觉服从他的能力，还没等路书瑶自己反应过来，她就已经走出门外了。
看着阴沉着脸向自己走近的顾茗，姜柠笙怔愣在原地，说不出话来。
等姜柠笙回过神来时，顾茗却已经悠然地坐在了沙发上。
姜柠笙对顾茗此刻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，她强压住怒火，但还是忍不住气急败坏地问：“顾茗，一年前的车祸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？”
顾茗冷漠地看着她，然后点了点头：“那场车祸，受伤的不是只有你一个，还有后面因为你而追尾的简南月。”
大概是没有想到顾茗会这么坦言告诉她真相，姜柠笙微微有些惊讶。
但惊讶过后，她还是因为这个她早有预感的答案而感到害怕。
她颤着声问：“那…那简南月还好吗，她…她当时受伤了吗？”
“嗯，受伤了，她当时坐的出租车整个都翻了过来，因为极端天气，救援来迟了，她的右腿被卡住的时间太长，只能选择截肢。”
顾茗在用近乎冰冷的口吻向姜柠笙阐述这一事实，当姜柠笙听到热爱跳舞的简南月因为那场车祸而右腿截肢时，她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里，血液都开始逆流。
右腿截肢。
她害一个追梦的少女右腿截肢，永远无法再站到舞台上…
姜柠笙脸上淌满了眼泪，她因为太难过而蹲下来蜷缩成一团，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着。
“我不是因为撞到了倒下来的大树才出的车祸吗？为什么…为什么那场车祸里还会有其他受害者？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！”
姜柠笙带着浓郁的哭腔，纤长的睫毛也早已被泪水打湿。
或许是因为姜柠笙现在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痛苦，顾茗看向她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些：“你撞到树以后，头部也跟着撞上了挡风玻璃，你当时应该是直接晕了过去，所以才不知道后面的出租车也跟着撞了上来。”
姜柠笙终于崩溃地跌坐在地，她双手捂着脸，发出了既像是猛兽濒死前的嘶吼、又像是婴儿感到委屈时呜咽的哭声。
姜柠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委屈又痛苦的呜咽声，明明在这场意外里，她才是加害者，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哭个不停？
原本一直以来，姜柠笙都认为自己是这个操蛋世界里的受害者。
幼年时母女俩一起被父亲抛弃，青春期时被暴戾的继父强暴，成年后又因为车祸被毁了容，就连生命中唯一爱她的顾茗，也被自己给逼走了…
她怨恨抛妻弃女、不负责任的亲生父亲；她仇恨蛮横暴力、色迷心窍的继父；她也厌恶一辈子只会逃避现实、自私自利的母亲…
曾经的姜柠笙以为，自己长大以后，一定会对这个世界多一些包容和温柔。
她也曾发誓要摆脱原生家庭给她带来的影响，要克服童年时期的阴影，还要努力做到精神切割…
她以为她做到了，但是她错了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她变得和姜琴他们没有什么两样了。
暴戾、带刺、遇事逃避…
她不再是受害者，她成了加害者，她害的一个有着炙热梦想的无辜女孩，失去了右腿…
这个认知在一瞬间彻底击垮了姜柠笙的所有防线，那种奋力想去挣脱原生家庭，却还是被潜移默化的无奈与无力感，折磨得姜柠笙几乎不能呼吸。
她颓然地看向顾茗，眼里早已没了光：“所以你现在和简南月在一起，就是为了替我赎罪吗？”
顾茗闻言突然上前捏住了姜柠笙的下巴，他的手劲很大，姜柠笙却麻木地感知不到疼痛。
“替你赎罪？姜柠笙，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？”
他阴沉着脸，凑到了姜柠笙的耳边：“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把这条消息压下来吗？因为我当时和你还是夫妻，我不能因为你惹出来的事，而败坏了整个顾氏的名誉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