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九走后，举座俱寂。
萧衍又是惭愧，又是骄傲。有女如此，幸事也！
老夫人斜睨着他，冷哼，“有什么得意的？这么张扬的性子，莫要惹麻烦才好！”
“我老太婆的面子，是落到底了。”
萧氏姊妹赶紧拥上，你一言我一语的哄劝，老夫人被逗笑了。
大姨娘悄悄退了下去。
沈氏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。
走在“滴翠园”绿荫遮蔽的小道，萧九眉眼飞扬，心情舒爽。
“小姐，”阿碧崇拜的看着她，“刚刚您真是神气极了，您好厉害！”
“神气？”萧九抿唇笑了，小丫头不通文墨，找不到合适的词，顺手把这两个字用上了。
她打趣道，“我怎么记得你常常夸乌云神气？好大胆的丫头，敢把你家小姐和马儿相提比论！”
阿碧急急摆手，“不是不是，阿碧就是想不起更好的词儿了。”
萧九噗嗤一笑。
阿碧揪着萧九的衣角，“小姐，你再去读书的时候，教教我吧？”冲她眨眨眼睛。
别院里哪有神医，小姐就是神医。小姐这么厉害，是大都督教的吧？
亭子里侍立的丫鬟赶紧迎了出来。
萧九会意，刮刮她的鼻子，“调皮！以后跟着我入学就是。”
沉鱼、落雁都惊呆了，这是那个丑陋的九小姐？
色如春晓，颜若芙蓉。翩然一笑，满园失色。
二人不由得自惭形秽。
萧九对她二人点点头，“上茶！”走入亭中。
沉鱼急忙去斟茶。
萧九坐下。
亭中几上放着一张棋盘，瓷翁里盛着棋子，一黑一白。
萧九心动，想起以前自己在云家、在亭中，和父亲母亲手谈棋局、品茶赏花……
她激越的心慢慢沉静，陈氏死了，还有程子衣和云锦绣。自己的父亲云相，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无辜。
她轻轻晃动棋子，柳嬷嬷是她明日要见的人。
沉鱼斟上茶，萧九轻啜了一口，茶汤清淡、茶香袭人，是上好的黄山云雾茶。她满意的笑了笑。
沉鱼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，见她容颜稍霁，忙趁机道，“是老爷刚刚派人送来的，问小姐喝不喝得惯。”
这个爹爹，倒很懂得圆通。领兵之人，可并不是粗莽匹夫。
萧九点头，“我很喜欢。”
落雁从园外急急跑来，“九小姐，老爷让你去厅堂。”
萧九蹙眉，“做什么？”
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应付那些人。
“太子妃派内侍大人给小姐们送锦缎，老爷让去谢恩。”
太子妃？
萧九眼眸微眯，这个萧家大女儿、东宫女主人，是为端午宴做准备吧？
她懒懒一笑。
内侍是个白面无须的老者，见人到齐了，宣太子妃谕。
言端午即到，萧家姐妹须勤习才艺、谨守礼仪，端庄贤淑。有过则改、无过则免，不可丢了萧家脸面。
萧九无动于衷的听着，依她所见，这个大姐姐，压根儿就没把她算姐妹里去。萧雪儿诸人，各各叮嘱到，最小的妹子，提也未提。
也是，谁会让一个傻子进宫献丑？那可是真正的出丑了。
内侍读完，众人谢恩。
内侍笑眯眯的拱手，“萧大将军见过。”刚刚他代表的是太子妃，现在是他自己，见到一品大将军自是要行礼。
萧衍忙回礼，这可是女儿身边的人，得给足颜面。
“黄公公，太子妃娘娘近日可好？”沈氏在旁急忙询问。
“娘娘甚是挂念夫人，”黄公公回道，“让您宽心，娘娘和两位郡主都平安。有些事该放手就放手，自个儿的身子要紧，等端午相见。”
沈氏连连点头。
萧衍横了沈氏一眼，多嘴的婆娘，肯定派人给太子妃传过信儿了，只不过被没收了管家权、挨了一巴掌而已。
沈氏没有理会他。
把一个大大的荷包塞给黄公公，“公公费心了。”黄公公假意推搪，末了揣进兜里。荷包很沉，黄公公很是受用。
半响告辞。
厅堂里摆着几个箱子，萧氏姊妹叽叽喳喳的围着，翻看里面的物事。
萧九唇角含笑，眼神却飘远了。
今天从小院回来就没再去，阿狐可好？
虽然前生有过夫君，也曾耳鬓厮磨，但夫妻之间总是少了些什么。
她曾经以为，是自己做的不够好。
如今才明白，是交心。
她把心捧着送给程子衣，程子衣表面笑纳，转眼就弃如蔽履。
温温君子，却是豺狼。
识人不清，谁之过？
萧九眼中荡起层层涟漪。
“九儿，”萧衍见小女儿发呆，急忙唤她，“去捡几匹锦缎，明日送到制衣坊裁衣。”
萧九回过神来，“爹爹不急。小九还用进宫吗？”
“当然！”萧衍捋捋胡子，自得道，“陛下亲自叮嘱，缺一不可。”他打量了下小女儿，与有荣焉。
“可是，”萧九笑眯眯看着挑锦缎的姐姐们，“九儿没听到大姐姐提起。”
萧衍老脸一红，太子妃身居高位，少于走动，自是不知这些后宅之事。
他瞪了沈氏一眼，这女人只管诉苦去了，九儿的一切提也没提。
沈氏撇撇嘴，她就是故意的，告老头子状，还闭口不提这贱种的转变。
说也奇怪，自摔破头后，这小贱种就像换了一个人，那眼神，有时瞧着还挺吓人的。
“你们挑好了吗？”萧衍忍不住喊道，小九不争不抢的，不代表她好欺负。想起之前小九的质问，他还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。
萧九悠然坐了下来，“不急，姐姐们好好挑挑，总得合自己心意不是？”
她表现的通情达理。
越是这样，萧衍越觉得对不起她。沈氏眉眼冷厉，这小贱种！心眼可真多。
忙喝一声，“雪儿、云儿，给你妹妹留些好的出来！”好人不能都你做了不是？
萧云儿猛然醒悟，扯扯姐姐衣角，萧雪儿抬头。
萧九托着腮，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。
萧雨儿满面兴奋的托着匹红色的锦缎，“六姐七姐，快看！这颜色衬不衬我？”
萧雪儿轻咳一声。
萧雨儿还没明白，把锦缎贴在自己身上比划，“好美的缎子！”
萧九柔声道，“八姐姐用这匹彩霞锦做衣裳，美极了！”
众人怔愣。
萧雨儿小心翼翼的，“九妹妹，你识得锦缎？”
萧九扬眉，“稍懂皮毛。”
萧云儿招招手，“九妹妹，你来看看，这都是什么布料？”
萧九莲步轻移，看看箱子。
太子妃大手笔！一箱子各色锦，一箱子绸缎，还有一小箱首饰和珠宝。
她边看边随口道，“素锦一匹、云锦一匹、蜀锦一匹……”
“这匹软烟罗甚是难得，浣花如意锦也不错，还有八姐姐看中的这匹彩霞锦……”
厅里众人再一次震惊了。
别说她曾经痴傻，就是穿着这些绫罗绸缎长大的大家闺秀们，又有几个能如数家珍？
萧九还在继续，“这匹玉缎、这匹碧罗纱，这匹紫韶缎……”
她连连点头，赞道，“大姐姐不愧是嫁入皇室，都是难得的好物！”
“九儿！”萧衍神色复杂的看着她，“这些也是大都督派人教给你的？”
“是啊。”萧九笑盈盈的与大将军对视。
从恢复容颜、不加遮掩入府开始，就是全新的萧九，替她而活的云霓裳！
用她才学，雪昔日之耻！用他之剑，开山劈路！